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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本推薦

 

文本詳細資料

Title (Dublin Core)
浪漫談
Identifier (Dublin Core)
Creator (Dublin Core)
羅家倫
Type (Dublin Core)
補編
Key Words (A vocabulary for biographical information)
雜著; 北京; 自然; 國內形勢
volume (Bibliographic Ontology)
13
page start (Bibliographic Ontology)
454
page end (Bibliographic Ontology)
459
content (Bibliographic Ontology)
浪漫談   我在北京三年,現在要離別了!北京使我最不能忘的,就是我門口的街道。   我門口的街道呵!他三年來,送了我們無數劑的補藥。這補藥的丹方是「騾馬糞以大輪輾末,日服 三錢,用西北風、(現改東南風)送下。」   大車隆隆,鞭聲剌剌,石子骨轆轆,灰塵亂蓬篷。路早壞了,辦市政的老爺們早知道了,修路的石 子在路上擺了一年多,至今還映著太陽,折出無數光線的角度,襯出一幅晚景。   我想修好了也是大車壓壞的,不如不修,他們眞聰明。我想辦市政的老爺們,如果積德積善,應該 限制大車的載重纔好。   大車載重幾千斤,吃重祇在兩個輪子;輪子的吃重又衹落地的兩點如何不會把平底的路緊成崎崎嶕 嶕的。我的笨想,以爲宜增加大車的輪數,限定每個輪子吃重多少斤;我同一位深通自然科學的學者說
,他說不對。   他說無論輪子如何增多吃重還衹三點,這是「自然律」,桌子有四隻腳,祇有三隻腳吃重。若要補 救市政,一面宜限制大車載重,一面宜令大車裝彈簧。我對於裝彈簧的好處,絕對贊同,但是以爲價錢 太貴了,恐非市民生計所可擔負。他說可以省馬,三四個馬拉的東西,裝彈簧後,一個馬就夠了。我想 這的確經濟,可以爲世界上生物節省許多「物能。」節省幾個光板馬給我們騎騎。我喜歡騎馬。   我對於吃重的學說,不很了解,因爲我學的自然科學已經三四年不問了。那天日上提起這件事,晚 間就想,想後做夢,夢到有許多醒的馬睡的馬,都衹有三隻腳落地的,我於是恍然大悟。不但悟到這件 自然科學的原理,並且悟到市政不可亂談也要專門研究的。   兩行深深的樹,襯出一帶粉紅的高樓,淺綠的大門。馬纓花開了,門前的冬青伴著他笑。一片落日 橫舖在地上,好像一泓秋水,又好像一片明鏡,把遠遠來的汽車,先送到一幅的影子。那各樣的國旗, 正在不停的飛舞。好一段風景呵!崇文門之西,正陽門之東,是爲東交民巷。   我門口的路呢?天晴一香爐;天雨一醬缸;駱駝走過,疑心是沙漠。九、六、二七。嵩祝寺八號。     「晨報」中華民國九年六月三十日。   參差的淺草,蒼翠的松柏,深深的兩行,夾著盤旋的山徑,暮色起來了,開始把他們漸漸的呑下去 。山兔不驚,群鳥已息,好一片山間的晚景呵!祇交給黃昏和我。
四顧茫然,萬籟俱寂,一個淒淒涼涼的我,獨睡在「玉乳泉」邊,聽泉水的伏流,彷彿沁脾的音樂 。此時的我,自以爲「一心如水,萬念不波」了!那知道我可厭的心靈,在那時候竟起伏迴環,如瞿塘 直下。   我那時候的感想多極了。我首先想到既然有這美的自然呵!爲什麼還有人生?有了人生呵!爲什麼 同自然又分離得這遠?轉念到,人生難道不是自然的一部分嗎?但是我們的人生又怎樣?   咳!想到此地,我的思想更遏不住!我想我往往整日的一會兒沒得休息,究竟爲了什麼?有時候 徹夜不睡,究竟爲了什麼?東擊西應南轅北轍,又是爲了什麼?……我常說什麼事我認爲正當的,我就 應該這樣做,「應該」是什麼?愈說改造,而自己的擔負愈多;愈說解放,而社會的縛束愈緊;愈說人 道,而自己待遇自己愈不見得人道。唉!我們難道不是人嗎?   可厭的中國,可厭的社會,我何時離得了你!也罷,我此時也要暫離你了!碧滃滃的天色,抱著綠 波蕩漾的太平洋接吻,現出一種愛的情態。海燕群飛,掠舟而過;珊瑚之嶼,點點可數。我獨立船頭, 悠然四顧,忽而長嘯一聲,則魚龍盡躍,寧非人間快事。我想我在這時候總多少可以有幾天休息了!又 想到了歐美以後,我就能得閑嗎?回國以後,難道忙能減得了嗎?想到此地,如將來的學術問題、事業 問題、婚姻問題……雜然並起,我征他們不服了!   咳!這是佛家所謂「心血來潮」嗎?還是哲學家所謂「意識之流」嗎?我恨不把釋伽牟尼、柏格森 找來,問他們一問。我此時衹是強自鎭壓,斥退我腦筋裡的熱度,問問他人對於我的批評,究竟怎樣?
我想起譏誚我的以爲「身兼要職」,恭維我的以爲「少負盛名」,常見我的以爲我「同一架開足砝條的 機器一樣,祇是幫著社會這樣旋轉」……我也不必問他們對不對,我祇想我一身隨著地球轉了二十三週 ,難道生活就是這樣?唉!這樣的自然!這樣的人生!   我想不下去了!我的腦筋倦極了!腦筋愈倦,思想愈繁。於是發生許多荒誕無稽的思想。忽而想到 白情的眼睛爲什麼是圓的──壽椿爲什麼善於跌交,梓芳身體這樣瘦弱,爲什麼拿一根那粗的棍子── 拿梓芳的棍交把壽椿,不知道壽椿還會跌交不會──我說我門口的路「駱駝走過疑心是沙漠」爲什麼某 夫人疑心是蒙古──在我們固然是「人同此心」,但是「此心之所以同於駱駝者何也?」……想到此地 ,我的思想眞破產了!微風初動,山坡下的夜蘭,香得陣陣醉人,此刻方纔有點覺得!   忽然聽到颼的一聲,有幾個野兔掠草而過,如飛箭似的。祇見一個山上蓋房子的工人背了斧頭鑿子 ,慢慢的從山坡裡轉折下來,口裡高唱「孤王─酒醉─桃花宮」一天的工作做完,二十幾個銅子放在 腰裡,預想回家去的時候,家裡的飯已經煮好了,小孩子爬上膝頭來「kiss一個」。此時的快樂,南面 王那能抵他。   野兔被草遮了!工人漸漸的也被暮色呑下去了!剩得我和黃昏,寂寂無言的聽他歌聲的回響。(八 月九日追溯在西山靜宜園中一段的感想)     「晨報」中華民國九年八月十一日。   「擾擾群龍戰,悽悽去國行?」這是二十年的新詩,看目前國內的情形,恐怕還適用於今日。
我現在去國已經萬里了!深碧的水、蔚藍的天、白頭的浪兒、頂著蒼茫的落日。水兒、天兒、白浪 兒、紅日兒、我望不見的祖國兒就在那裡。   飛魚出沒,海燕低迴。憑闌四顧,感情一動而不可遏制。不禁低頭嘆道:「祖國呵!你爲什麼靠著 夕陽邊也!」轉念到,我爲什麼這般悽惻,須知我們所謂落日,正祖國所謂朝陽呢?   回想我臨去的時候,國內是何等時會。現在國民大會呵!制憲問題呵!人權宣言呵!「雙十」來了 ,麵包運動呵!……你們究竟怎樣了?想到此地,心血潮湧。唉!我不想了,想別的罷!   中央公園的柏樹怎樣了?靜宜園的松枝怎樣了?秘魔崖的霜葉,天安門的晚霞,漢花園月下的閑談 ,嵩祝寺燈前的風雨……想起來如夢如煙,陣陣的促我感情上湧。   唉!我爲什麼想到這些東西?既然要想到這些東西,又爲什麼要和他們離別?這兩層實在觸到人生 問題。我悠然遐思,忽然悟到宇宙間兩重原理。   地球爲什麼會饒著太陽轉呢?因爲星球有吸引力,是愛的力量。人類爲什麼可以站在地球上呢?因 爲地心有吸引力,是愛的力量。世界上的原子爲什麼能化成萬物呢?因爲有親和力,是愛的力量。人類 的社會爲什麼可以組合呢?因爲有團結力,是愛的力量。人類一切關係,無不根據於愛情。舊社會的忠 孝節義,新社會的犠牲互助,都不過是愛的一種表現。世界的構成在乎「愛」!   耶教的天國呵!也不過是無量的光、明媚的花……好一片美的世界。佛教的極樂國呵!也不過是「 七寶樓台」「華嚴界」「蓮池」「仙樂」……好一段美的景象。柏拉圖的「理想國」呵!謨爾的「烏托
邦」呵!……那一種不說得是「自然的美」、「知識的美」。高尙愉快的生活,全靠美感的淘鎔;哲人 傑士的成功,全靠美感的鼓盪;各處風物的令人懷思,也不過分得美象的一部分。人生之希望在乎「美 」!   以「愛」的精神,赴「美」的希望,是「希臘文明」Hellenism和「希伯來文明」Hebrewism的結 婚,是現代文明的花,也是現代文明的種!   這是人生最有興趣的一部分,我們大家努力罷!我願意我在美洲夜半醒來想起祖國正在花光明媚, 風和日麗之中!我不願意在赫貞江樓頭看起綺麗的景色,嫵媚的春光,而想起黑酣沉沉,祖國還在夢裡 。   世界沒有不可進化的,人生沒有不可完成的。擾擾有終、悽悽何益。我且引適之先生臨別時寫得送 的一首「希望」道:   「要是天公換了卿和我,   該把這糊塗的世界一齊都打破。   再磨再鍊再調和,   好依著你我的安排,   把世界從新造過」。九年十月十三日,太平洋舟中。     「晨報」中華民國九年十一月十三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