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蔡元培（孑民）函 （一） 孑公夫子：倫有要事面陳，於今日上午十二時到杭；欲即晉謁，乞定一時刻示知，禱甚。倫現寓清 華旅館，並聞。此頌道褀。倫謹上。八年九月八日，中午一時。 谷清先生處同此問安。 （二） 孑師座右：自北京別後，曾由夢麟先生帶上一信並款，想必一定是收到了！倫於九月二十八日離國 ，十月二十抵美。沿途抵檀香山、舊金山等處，華僑略聞姓字，紛紛開會歡迎，且囑演說，對於北大均 極有信仰，是可樂觀的一件事。抵紐約參觀選舉。當時本欲入哥倫比亞大學，後來因爲看見紐約人地太 雜，社會空氣緊張，非讀書之地；兼之兩年來艱難困頓，無時不在刺激之中，更不得不謀精神之恢復， 於是決計改入普林斯頓大學。普校離紐約僅一小時半火車，爲美國第一流大學；其建築之佳，爲全美冠 。教授多當代著名學者，如 Shanlding之哲學， Henry Van Dyke之文學，Warren之心理、Conklin之 生物，Scott之地質，Russell之天文，均係學術史中人物。此校係沿英國制，而加之美國化，頗有特別 空氣。倫現在大學院作正式研究生，尤覺大學院有特殊彩色。學生僅一百三十人，而教授卻有一百人左 右；一同寄宿，一同吃飯，一同看報，一同談笑，四週皆學者空氣。倫今年所研究者大致分配如下：
上半年 下半年 科學哲學科學史 近代哲學趨勢 教育哲學教育史 教育心理學 十九世紀詩 戲曲史及其原理 文學史 文學史 人生哲學 政治哲學與社會哲學 大致的系統，是以學術思想史爲歸。在此先研究一年，根底可以打得穩固一點。將來再轉哥校，再轉赴 德、法，也有多少便利，先生是一定贊成我這個步趨的。 接國內信，並閱報，知先生要來美國，我聽了眞是高興已極。此間教育，因爲財力雄厚，設備之完 ，爲世界冠。而盎格魯撤客遜人種，尤富組織能力。借鑑之處，實在很多。對於賠款捐款事情，先生在 歐洲進行如何。此間羅客浮（美國大資本家）去年年底捐南開美金三十萬。先生如來，各方面不爲無望 。我近來對於這件事不無一點計畫： ㈠美國資本家方面──我們當找芮恩施。向美國資本家捐錢，是要有名的人介紹的；芮氏總算中 國之友，他辭去中國顧問（三萬金一年）而回國爭參議員。此次失敗，在家無聊，對於中國是不 死心的；我們如找他，他一定肯出死力。（我想我們或者請他做教授，如杜威例，更可以把他捉 住，他也是一個很有聲望的學者，此事待先生來美後，我們相機行事。）更有一方面是拉門德，
此人我在中國見過他，（當時我爲大借款事，作學生聯合會的代表，他對於我們的感想還好。） 現在紐約，因爲鼓吹銀行團的事情，常爲中國人吹，同中國人聯絡。此人是對於中國有經濟野心 的，此等事一定肯見好。 ㈡華僑方面──美國華僑多係國民黨，有實力的不多，但是也不能說沒有。現在卜思在紐約，他 能說廣東話，我教他先暗中聯絡。 此間有中國報較大的五家，有四家是國民黨的機關報，一家是進步黨的機關報。（其實是康有爲的 ）我同好幾家的記者，已經有點接洽，他們一定是肯鼓吹的；外國報方面，同學中亦多有接洽者，可以 打得通幾處。 先生如來，有幾件事可請先辦： ㈠請於動身前一星期發一電或信給我，（信須二星期前最好）以便與芮氏等接洽。 ㈡請先寄西裝照片半打或一打前來，以便一到時（臨到前一日）即交中西報館。（我自己還要請 先生給我一張較大的照片，請先生費心自己題一個名字，也是一點紀念。）並非張揚，因爲事實 上進行的便利不能不如此。 還有兩件事我要向先生建議的： ㈠現在德國學者苦極了；閱美國調査，教授有餓死者，私人圖書館有全個廉價出賣者；望先生於 此留意，可以請幾個眞能指導學生做研究功夫的學者回去，（德國人）而自然科學方面尤重要，
我們北大在這方面的缺陷太大，儀器尤甚。 ㈡聘訂留學生最宜留意。我現在看看，留學生好的眞少，而且近來有種很不好的風氣，就是有許 多秘密結社，無宗旨，無目的，而專以互相緣引爲事的。不但美國有，歐洲也有，務望先生當 心。聘人以愈少愈妙；一則因爲初次相遇，終難知其好壞，一則因他們極注意先生行動也。 普校中國學生極少，寥寥數人，（大學院中連我兩人）也可謂眼不見，心不煩。人材零落至此，可 爲痛心。 先生來時語言翻譯問題，我曾與朱經農君（名經，此人品學均好）商議過，以爲到一處地方找一個 翻譯，終究不好；留學生中外國文非盡通者。在美我們倒想到一人，爲金岳霖君（號龍蓀，湖南人）， 此人長於政治哲學，已得博士；人亦極鲠直，現在華盛頓大學教書。先生來可以請他隨同翻譯。並且他 在美國多年，參觀各處，亦極熟悉。他很仰慕先生，一定可以出力的。他還想讀書；我想我們大學或者 可以資助他赴歐再研究一年，或者可以請他回去教書。大學倒正缺少這種人材。先生如來，請先覆我， 以備打電或去函通知他；則先生一抵岸時，可以免除多少阻礙。我也可以來紐約接先生。 前天聽到說是夫人逝世，先生赴瑞士休養，我聽了十分難過。謹表我極悲悼的哀忱，並且望先生自 己珍重。先生不但負國家的重任，並且負學術前途的重任，望先生務必節哀，是我們所祈禱的事。 同來諸人段錫朋、周炳琳兩君在紐約（東美）哥倫比亞大學，汪敬熙君（東美）在約翰哈蒲金大學 ，江紹原君（中美）在芝加哥大學，康白情君在加利福尼大學，都很好。我的通信處如下：
Mr. K. L. Lo 24 Dickinson St., Princeton, N. J., U.S.A. 在法國的朋友處便乞問好。學生家倫謹上。二月十五日。 （三） 孑師尊鑒：前上一函，想已達到。上月二十日寄上雜誌一包，係掛號者。乃忽由郵局於昨日退回。 其故或因駐比使館所開之轉寄住址有錯誤，郵局申明探投不到。今又以掛號重 寄駐比使館，並另致彼 一信，請其愼開矣。 前事又能承費心辦到，俾得在英能多讀幾個月書，則感激不盡。 閱報知先生定於六月間回國一行，仁以爲己任，甚佩！甚佩！。前聞萃農先生謂先生將有俄國一行 ，不知何時？ 中山噩耗雖不確，然閱二月十八日北京報，知甚難療治，西醫有束手之概。夫人處問安。家倫謹上 。二月五日。 前寄書三包，不知均先後收到否？Aunel Qer Philor係買舊的，因不期遇著，便宜一倍。裝訂係 羊皮，尤講究。以Aunel之名出版者僅三年，以後改名。重要文章，多在前兩年。聞第三年尙未皮裝 ，擬詢書店，並爲定一本，則此誌全矣。 今晚即赴英，經荷蘭，倚裝不盡欲言。夫人處問候。學生家倫。 倫敦通信處：
K. L. Lo c/o P. O. Chen 陳寶鍔 15 Carlingford R'd London N.W.3 England （四） 孑師尊鑒：在英時因外長張伯倫見忌急，國會閉會工黨無法抗爭，而中國使館又不肯援助，故居住 權延長之望迨絕；又因以窮人而做闊事，經濟不貲，─故祗得遵限自動離英，經比來法。好得在英之中 國問訊部，由 Malone 與Bridgeman 自動繼續進行，倫祇須在巴黎遙爲接洽，於國事仍可爲力。如以對 方顧忌及反攻之力爲衝，或在英動作不無幾微力量也。關於在英及歐洲他處 之宣傳工作，於中國外交 前途，甚有關係。聞諸亮疇先生，謂先生與彼具受國內付託；愚見所及，以爲目前問訊部實爲惟一有效 宣傳機關，故爲中國計，中國當與以充分之援助。此事亮疇先生完全同意，並謂「此次爲中國宣傳最有 力之事業，係在英國所作」，此事待先生來法時，當詳細一談。 來巴黎得奉手教，敬悉一切。但因積勞及沿途感冒，小病兩日，－現已痊癒－致稽裁答，歉甚。 今日接孟眞書，知倫自薦之書，見卻於北大！此事倫未嘗敢以煩先生，今孟眞既以此凟先生，謹 將原委爲先生述之。 當今年正二月間書貽、梅蓀二兄自薦於母校時，倫未嘗作此項自薦書，亦未嘗以此聞於先生。因當
時倫尙希冀在外稍久（當時曾託爾和先生謀浙江官費，最近接來信，知已絕望），不必早作此計。迨五 月初略知官費渺茫，今年須作歸計，乃作一書致大學當局，陳述願爲母校盡力之原因，並略述自己稍有 把握而願意教授之功課。同時孟眞去一信致百年先生，略述倫頻年所學之情形，並告以大維兄今年不能 回國（兩年後），故經濟一層，似可不生問題，因大維兄已受聘任，如彼回國，今年大學仍須照常支薪 也。不意非敢如大學哲學某教授美學著述，高談生產限制之是否有損美性，至於連篇累牘也。（原書未 見，但是晨報引文。）竊常謂哲學家（der Philosophy）與哲學教授（der Professor der Philosopher）有別 。自己曾嚴格批評自己，以爲於成就前者而對哲學有Original貢獻恐不可能，（對於自己之Original貢 獻一層，擬求之於爲中國寫一部科學的歷史，以其較有把握）但作一忠實之哲學教員，則或非個人能力 以外之事。至少他人能根據Roger等普通哲學史教科書，而不才亦能根據Edmann，Ueberweg Luerweg- Heino 較有學力有地位之著作也。 今倫已一度見拒於大學矣。他人拒倫之因尙不可知，然倫個人欲效力於北大之心，則甚磊落。如以 金錢飯碗論，則上海商務及其他與洋氣有關係之學校（當有以此見 詢者），所與薪水，必較北大爲優 而固定。如以虛銜論，則倫在國內社會中亦不乏知之者，且個人樹立，在對於學術之眞正貢獻，常視許 多大學教授而興羞與噲伍之嘆，故個人亦無需於此。然嘗孜孜欲供職於大學者，實有數因： ㈠個人心目中所想望之大學，尙係當年先生理想中所欲造成之北大，而在先生領率中之北大。一 面能於學術有積極發揮，一面能養成一種高超的人格。孟眞所謂「愚忠」，即係忠於此種理想，
非敢忠於一機關靈魂蛻化後之肢體也。 ㈡因北大承先生當年領率時之流風遺韻，有多少自由研究討論發表之空氣。以倫之素性愛立異妄 談，在廣東必不出三月而被逐，猶倫如赴清華亦不出三月而被逐也。 ㈢因北大比較爲學術中心，有多少地方可以砥礪，而且書籍方面，在北京尋找亦較在他處爲便。 況倫將來爲近代中國史之著述，北京更爲材料之策源地。 有此諸因，故倫之欲赴北大，非敢爲個人生活得計，而實有關於個人將來學術上之造詣與工作；至 於造詣之是否有成，工作之是否能爲母校光，則非此時所敢知耳。此倫雖一度見拒於北大，而不敢灰心 ，知先生對於提倡學術及提攜後學均具至誠之心，爰竭誠一爲吐露也。 瀕年頗聞大學內部，不乏因循傾軋之風，而當局者祇顧各方敷衍。雖不敢引爲定論，然視所添之教 員，亦令人不能無惑。如一在美國學農業之學生，轉學普通歷史二年，乃任大學史學教授；某某而任哲 學，某某而任文學……皆倫等數年來深知之而不敢向大學推薦者。今北大在國外邀請教授之聲，尙時有 所聞所見。當倫自薦之說，聞於北京某友人，彼致他人書謂「羅君之事，恐未能提出，因某方恐某方得 一生力軍或同情者。」殊不知倫之動機，對於此項蝸角蟹觸，殊無絲毫容心，此說可信與否未可知，然 即此項風影之談，及於最高學府，亦至可痛也。此亦僅摭其所知以聞，非敢有任何個人憤慨不平之心存 於其間，先生當能鑒之。 竊思先生之治北大，有時過重於法而輕於人，因先生之謙德，常忽略個人對於北大人格上之感化與
潛移。北大所以至此賴先生，先生如棄北大，則北大之精神亦將死。北大實爲中國今日有希望之僅有學 術機關，爲學術計，爲民族自立計，先生斷不能棄北大而委謝爲他人不能負之責任。敢竭誠以望先生此 次回國，能重振北大疲乏之精神而注以新血。即欲棄之，亦望盡力維持至三五年後，然後縱先生優游。 此決非爲個人計，爲先生計，乃爲學術及國家全體打算也。欲言不盡，餘容面談。學生家倫謹白。八月 二十二日。夫人處謹致候。 此信未發出一星期，即接先生轉書貽、梅蓀兩兄信，其中並有將倫薦與廣東大學之附文，其時倫之 自薦書尙未到北京，閱之不知所自。在未見此信前，本擬作一書陳於先生，已作一半，後見轉來之信， 不欲遽以此增先生不快之感，而以短促時間中與先生以措辭上之不便，是以中輟，且待北京回信再聞。 此倫所以 在初未以此事煩先生之經過也。 再者，英國文學史已選好精較者兩種，現囑倫敦友人購買，寄來巴黎。 倫現在之巴黎住址如下： K. L. Lo 11 Rue Descartes Paris V, France 駕臨時，如蒙以一短柬告知，不勝感激，自當遵囑不以語人，貽先生及夫人以騷擾也。家倫再白。
（五） 孑師尊鑒：今謹介紹英國工黨前國會議員，爲中國仗義宣傳，設倫敦中國問訊部之麥朗大佐（Col. C. L. Malone）。此事先生知之甚稔，並曾賜以援助，今不贅詞。彼現來華遊歷考察，已至北京，望賜 以接洽，並爲介紹各方當事者及名流。且設法援助中國問訊部之機關，使其永久存在。此事於北京方面 ，倫不甚知目前情形，請先生酌量。至於羊城方面，尙望與夢漁、守常、石曾先生方面商酌，因聞夢公 等甚願贊助，而曾有代爲接洽之議也。此事關係各國對華輿論甚大。每年所費，以倫計算，不過國幣萬 金。數微效大，凡致力中國民族解放運動者，必樂爲促成之。此頌道祺。學生家倫謹白。二月二十八日 ，巴黎。 再秉三諸先生處，亦望代爲介紹，與以社交上之聯絡，幸甚。又及。 （六） 孑師尊鑒：奉上民國日報所載談話全文，乞賜閱。又清華學生會宣言，並無不滿個人處。倫今日午 車赴杭，回時再謁鈞座。此頌道安。學生家倫敬上。十九日。 （七） 孑師尊鑒：違教多日，至爲企慕。茲介紹張仲魯先生晉謁，張先生前任清華大學秘書長，後任河南 焦作工學院院長，現在中大爲倫幫忙，擔任總務長職務。張先生係美國礦科大學畢業，人極老成幹練 ，辦理焦作工學院成績卓著，茲爲該學院對於文化基金事，欲求先生指教，乞賜予接見，並乞賜以援助
，無任感激！肅此，敬請道安。學生羅家倫敬肅。三月三十一日。 （八） 孑師尊座：偶見語堂人間世中有先生打油詩，先生有此餘興，弟子敢不學步，今日倦餘強和一首， 亦可以見和韻之苦也。錄呈，希博一笑！敬請道安。學生羅家倫敬肅。五月二十七日。 和孑民先生和知堂老人自壽韻。家倫。 不讀楞嚴不憶家，不參法會不袈裟，遍尋燕市皆屠狗，多戀羊城爲吃蛇，國步艱難重神鬼，農 村凋敝賤桑麻，頻添刺戟神經鈍，每飮咖啡代苦茶。 （註）袈裟作動詞用 （九） 孑師尊鑒：手示敬悉。徐先生辭職問題，一時尙難解決。承示鄭先生事，亦一時無法提出，敬此陳 明。祈頌尊安。學生家倫敬肅。九月十一日。 （一 〇） 孑師尊鑒：如特會有教育、法制兩專門委員會，可任 倫參加，則倫尙擬參加。此非爲個人權利問 題，（倫在法會即不曾支薪）不過有若干見解可隨時貢獻也。（如昔日法會之重要法案，多倫起草。） 此心想爲先生所諒，故請注意及之。此請道安。學生家倫謹上。九、一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