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段錫朋等函 錫朋、楚蓀、寶鍔、日葵學兄左右:別來渴念!追憶吾輩別時,狂風暴雨不可終日,竟有今日之小 成功,可喜!可喜!頃適之先生以尊函交弟閱過,備悉吾兄對弟等愛護之情,代爲不平之盛意!其所以 爲弟等慮者,較弟等自慮尤爲周詳,感極!感極!此次謠言之生,即有勸弟等投函更正者,當時弟等僅 請錫朋兄追究,未投函各報,誠緣當日情形與今迥異,飄搖旋轉,不知所屆。弟等既有所更正,自不能 不舉內幕而揭出之,一經揭出,不保不別生枝節,殊非團體之福。又以謠言一物,恆自生自滅,見怪不 怪,其怪自敗;故一切不理,初不虞傾陷者之永不罷休也! 先是謠言之起,弟等曾將謠言前三日,每日所作事件開列一單,送於左右。茲檢篋中,其稿猶存, 前單想尊處已遺失,特再錄之。
星期六(即五七編輯四人被捕之次日)上午,斯年、家倫在幹事會與錫朋兄談蔡先生事,下午 在法科大禮堂,適當軍警示威,即在會場中與錫朋、楚蓀兩兄接談當日之辦法,待軍警將會場中人 解散,即返新聞股作新聞。是夜幹事會推斯年、家倫代表往見袁次長,請其保釋四位同學。星期 日斯年 上午同劉、 狄、張諸君往見袁次長;十二時幹事會派赴工業調査軍警包圍消息。 下午約校中教職員並校外人赴警廳保四同學,得可釋放之的息。(此事幹事會中人許多目見) 夜與兄等談數小時,即某某所誣爲「樞密會議」者也。家倫上午出席幹事會與楚蓀兄同座;下午同 張庭濟君同被王亮疇先生招去談數小時,夜吾等聚談數小時(此節詳後)。星期一斯年上午約溫代 校長赴廳保四同學,以至在校長室決裂。下午偕狄、劉兩君先到文科,會同胡適之、陳百年、沈士 遠、劉半農四先生同赴警廳交涉五七被捕同學事,直至八時然後歸。在會計股小坐,即歸寓就寢。 家倫上午在新聞股,下午至中美通信社送新聞,在該處與舍我君籌商益世報事件。晚同孟君在新聞 股。 以上三日中行事,皆有跡可尋,有人可證;而謠言中竟指此三日爲弟等與安福接洽之期,誠不知弟 等有何分身妙術也?尋此數日中,弟等所爲,不外新聞股例行事件與五七同學保釋兩端,皆兄等所共見 。尋謠言之所自始由於「樞密會議」之一匿名帖。查星期日晚弟與兄等聚談,原是一時相値,隨便相謔 相戲,絕少正經話,既非會議,更非秘密幹事會中每晚十數人聚談,以作休息,原係常事;此番聚談, 弟實不知如何而聚!家倫但見高師代表熊君、清華代表黃君覓錫朋兄,而家倫即隨其後至新聞股,斯年
當日以託人要求教育部撤退軍警事,至胡適之先生宅,九時半歸新聞股,諸兄先在,當日吾等所談強半 屬於戲謔解悶,或蹲地上或坐桌上雜以游戲,所有不涉游戲之詞,不外㈠明日聯合會宜否秘密,地點 宜何在;㈡聞政府取干涉校內強迫簽名之手段,宜如何對待之;㈢聞部中有維持三日以後嚴厲之說, 當設法使部中覺悟;㈣火速赴外求援;㈤王亮疇諸先生之善意,不便拒絕;㈥群認北京大學當維持不 散,然後外援可得,而爲力其所以維持之法,即設法使教部拒絕軍警方面之動作,更由王亮疇諸先生與 當局虛與委蛇,能延一星期,則外援即至,而吾輩可再戰一場矣。此種情形兄既與知,當知其事實也。 至於當日斯年所發言者,惟有一事,即調人向吾等索第二條之切實解釋,而云吾輩當以「政府有擔保, 允許曹、陸、章假滿後不再復職」爲非做到不可之最低限度,向調人說明,以便與當局虛與委蛇,此意 錫朋兄以爲仍是最大限度,不必討論。此後斯年即隨眾談戲,未曾有所主張。斯年、家倫當時所主張者 :一面設法使教育部仍繼續維持阻止軍警方面之行動;一面應陳告各校教員,速將所謂教職員維持會者 取消,(當時黃人望君曾以關於教職員維持會事相告年,當晚語熊夢飛君云:「維持會一名稱該打,勸 導會一名稱該殺」。熊君爲之粲然!諸兄亦在坐也。)將教職員聯合會即日恢復。(當時已聲明解散) 一面趕派多人赴上海樹援;一面由王、范諸公與當局委蛇遷延時日,而吾等同學則不散不上課,在校內 靜以待援,蓋暫取守勢,待外援來,作第二場戰也。此意兄等亦復相同,自信非特行事無不可對人者, 即主張亦並不錯也。 「樞密會議」之一揭帖,後經調查,即某君所爲,伊於布此揭帖之後,即召其同黨四出造謠言。蓋
伊初次欲南下赴武漢之計畫,爲弟等所打破,故積怨之深入於骨髓,而利用當時恐慌忿怒之心理,下此 毒計後,又強欲赴上海,斯年、家倫當即譏誚數語,於是次日揭帖出矣,謠言起矣,此眞所謂「因公受 累」也。至於彼所利用之機會,一則當時謠言百出,瞬息萬變;一則報上有安福部招宴安福部學生一段 新聞,彼強求斯年、家倫二人以實之。當時弟等曾具函請錫朋兄澈底根究,有云:「果此說而信應嚴行 處治,非謠言所得而了事,果此說而不信,應澈底根究造謠之人。」其時適値錫朋兄將欲南下,留一函 以相慰藉,並囑壽椿兄面達一切。又越一日而楚蓀、日葵兩兄南下,而此類傳說亦漸息矣。尋報上安福 部招宴學生一事,有謂中美通信社傳出者,家倫當即往中美通信社詢其實相,據該社陳君云係安福部之 中央通信社所傳出,而當日登此新聞者,皆安福派報也。如此看去,顯係安福一種挑撥手段。當日陳獨 秀先生曾堅稱係安福之詭謀,次日陳獨秀先生接到一匿名函,謂弟等二人與徐君彥之如何如何。陳獨秀 先生氣極,謂必係受安福指揮之學生所造,即電某報調查,請其將此詭計揭穿後,對此函筆跡,又某君 所爲也。某君又使其同鄉陳某廣設方術與弟等爲難。此事壽椿諸兄可證。又以斯年之弟與同學對毆事, 親具函警廳控告密報,偵探稽查我之所在。又託人向我要三百元之醫費,又廣布恐嚇之詞,而舍弟以十 六歲之人不知眞相,竟致逃去,不知下落。一方則檢廳之案未了,一方則家中向我要人,八十祖父竟成 狂疾,而斯年眞苦矣!今以此君之機械百出,百般傾陷,同學多悟謠言之無當,即當日傳言者,今亦多 自懍者矣。 然而此次謠言之所由來,一方面固由某君製造,而一方面仍是新潮之關係,自新潮出版,波瀾層生
,即同學中非之恨之者,亦復大有人在。錫朋兄留函云「二兄持新文學,反對之者,引爲眾的」乃實錄 也。故利用時機以圖陷害,實為不可揜之事實。當謠言盛傳之日,錫朋、寶鍔兩兄猶在北京,當知傳此 謠者爲何如人?斯年平日任氣使性,不知人情爲何物,故獲怨於人者尤多。然利用時機,無端傾陷,揆 之道義,豈可謂宜!凡平日與新潮有不協者,當時乃大活動,既爲諸兄所目睹,斯年、家倫亦可不必盡 說。弟等收到恐嚇之匿名信兩三通,皆以狂妄奇謬爲辭,彼時謠言複雜之至,忽謂新潮社全體爲安福所 收買,忽謂某某等四人,忽謂某某等二人,忽謂某某等三人,忽謂四人之外,又有社外某人,總而言之 ,非將主持新思想者盡力拖之下水,不能快意也。至於上海方面之傳播此謠,一則張敬堯所辦之某通信 社稿,此種無價値之通信社,原無一顧之價値;一則半谷通信諸兄當知半谷爲如何人,半谷通信與上次 新舊波浪之關係也;一則時報之專電,據調査所得,此電爲北京某小報之記者所發,此小報曾於新潮出 版一個月中,日日登載攻擊新潮之社內通信;一則曰「人首畜鳴」;二則曰「洪水猛獸」;三則曰「世 有祖都,一坑之內,當不免此輩。」此人打此電報,其作用可知。平情而論,主張不同辯論可也,攻擊 可也,乃竟至於利用時機而誣陷之;更至於假藉勢力而剗除之,造謠播謠必欲使其不能存立而後已! 此種借公圖私之手段,眞獨中國有之。誠如來示所云「不能使人警惕,徒然使人灰心」。 半年以來爲新潮感受之痛苦,除外表爲諸兄所及知者外,更有不可思議未經宣揭者:如某人運動某 某老宿以新潮兩冊送徐,請其嚴禁;如某某運動某武力派中堅,以武力干涉;如所謂國會議員張某等之 彈劾,恐嚇傅沅叔;如外間暗傳新潮被封;如校內多人向校長囉唆,以至社中津貼幾乎取消,以致新潮
幾乎不能出版。今反對者出策更奇,除以武力恐嚇外,更以謠言陷之。半年以來之精神,皆用於此類上 去,言之令人傷心!此番「五四運動」實中國歷史上惟一之光榮,此光榮竟如X光線一樣,一切人類洞 徹骨髓。弟等自五月三日晚始,至五七同學保釋日止,每日未有睡過五小時以上者,恆不能得暇;飮食 每日一餐者若干日。至於所作事項,諒亦不無小補。自五月五日起,吾輩定「北京學界打頭陣,將來發 展不限北京,更不限學界」之大政方針,又分半副精神維持吾校,使其不爲無代價之犠牲。此中經過, 苦極!倦極!自此而後當閉戶讀書,努力爲文化運動之一前驅小卒,惟學問可以益人益己,學本無成, 出而涉世,本無當也! 新潮與蔡先生之關係,諸兄自知之,蔡先生去,而新潮不能留,乃不成問題之當然事實。中傷者謂 見蔡先生將去,折而投入軍閥派。姑不論人格一層,但就利害而論,斷無棄其友朋,舍其素業,而能得 利之理。此類無常識之謠言,竟有信之者,殊令人慨歎!至於弟等兩人平日素志,又斷無與政客接近之 理。斯年以性情偏激之故,絕無入政界之力;又以年來學問上之感化,認政治爲萬惡之源,認世界之進 於光明,全在政治之根本推翻。故早已宣言此後終身不入政治界,終身不脫教育界。家倫除於言論思想 社會事業外,決不稍有所涉跡,此志將終身奉行之。故此類謠言原可不辯而自明,當時斯年曾向人戲語 云「此謠可以今後生活證明之也」。 斯年於五月二十九日赴濟南應留歐學生考試,六月二十日返京,今年秋間或可赴英國留學,如能道 出上海,當與諸兄快談一切。家倫雖被此無妄之災,仍於此事有所盡力。六月三日以後之奮鬥情形,且
有時事新報、申報各駐京記者作證也。 以上諸事,或由吾兄全數發表,或由吾兄擇要發表,請酌之! 弟等對於此次行動,亦稍有意見,俟暇時陳之。弟斯年、家倫敬啓。六月二十七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