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時代的婦女共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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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6/6/27

羅家倫

評論

程天放; 國際會議; 婦女共鳴; 雅麗央和藍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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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同時代的婦女共鳴 正是去年十一月三十日的下午，雨後的明霞，映着刼後仍然秀媚的巴黎。我和程天放先生驅車經 過拉丁區嬌小玲瓏的盧森堡公園門口，向一個電影院去。我們却不是去看電影，而是被邀請了去參觀 正來開會的國際婦女會。至於我們是被誰邀請的，我到現在還沒有弄明白。 這個年頭國際間的會議眞多。我們在倫敦開那個頭銜很長的「聯合國敎育文化科學會議」的時候 ，就遇着「國際靑年會議」(International Youth Conference)也在倫敦開會。會後到巴黎的時候， 又遇着「國際婦女會」(Congres Internationale des Femmes)在巴黎開會。這兩種會議名義上都是 民間的、社會的，實際上都是半官式的。沒有政府的支持和協助，當這戰後交通困難費用浩繁的時候 ，那個代表團出得了國？尤其是出國限制最嚴的蘇聯。 是的，增進國際了解，足以增進世界和平。但是各國政府資助這些會議，難道純粹是爲這目的嗎 ?誰能說不是？祇是使人看得出的比這偉大目標更要顯著的跡象，却是國際宣傳，宣傳到了炫耀。誰 能說自己的武功文化不該炫耀？一個國家要爭取他國同情，自然又是另一種不可厚非的心理。 我沒有到國際婦女會會場之先，就有一位法國朋友幽默的告訴我道：要在會場裏看見美麗的法國 婦女是做不到的，因爲法國方面推動這會的婦女，都是左翼閣員(包括共產黨和社會黨閣員)的太太 ，至少已經半老了。這標準法國式的幽默，並不帶輕薄的意思，却帶得有深刻的政治分析。

我們上到二層樓的包廂裏，向下一看，杲然氣象萬千。八百多個女代表，帶着幾百個女翻譯和女 職員，穿着各國各種各色的服裝，在電影院的霓虹燈下，眞是一幅天然的織錦。間或夾雜着幾個充任 翻譯的男子，也不過聊資點綴，髣髴會場中陳設的花瓶。 大約二十分鐘以後，我們忽然被中國的女代表們發現了。承她們上來兩位和我們周旋。她們指點 給我們看，下面最大的集團，是蘇聯的代表，一共有四十八人，而且毎人都帶着一個翻譯。 「你看見那幾位胸前掛了許多勳章和勳表的代表嗎？」一位指給我看，同時說着。 「是的。」 「主席團在介紹她們的時候，特別提出戰功來表張。」 「正好！」 「她們招待各國代表的時候眞闊氣呀！我們眞是望塵莫及。」 「何祇這次，在倫敦國際靑年會議也是如此，你忘了嗎？」這是另一位代表所說。 「祇是法國代表很奇怪。她們滿口自由解放，却不准安南女代表正式出席。這幾個安南女代表可 憐極了，來要求中國和印度等國代表幫助。我們欣然答應，積極的幫忙，昨天已經配合了好幾個代表 團，把贊成她們合理要求意見，用書面提到主席團去了。現在恐怕快要提出來表決，我們得下去歸位 了。等一會兒就是休息期間，你們不要走，蘇聯女代表要請你們看電影呀！」 過了一會主席宣告暫行休息，電影接着開始，這是蘇聯戰後第一次全國運動大會，用五彩片

成的電影。場面之大，眞可驚佩。其中表現蘇聯婦女健康美的鏡頭特別多，難道爲帶來適合這場合而 特別有所剪裁嗎？ 這幕電影演了一點多鐘。電影完而尙未繼續開會之間，幾乎每個代表，用各國的語言，同時開口 。女高音，女低音，還有不高不低的音，雖然不在導奏的指揮棍或是大提琴指揮之下，却也成爲一拍 自然的合奏。這眞是洋洋大觀的「婦女共鳴！」 出了會場不到一點鐘，卽應我國駐法大使錢階平先生之約，赴國家歌劇院聽歌劇。階平先生微笑 問我道：「她們請你演講沒有？」 「在這婦女共鳴的場合，誰有這大的狗膽，敢去講話。」我在囘答的時候，也報以微笑。 最巧合的事是那晚所聽的歌劇是「雅麗央和藍鬍子」(Ariane et Barbe-Bleue)。這是比利時著 名文學家梅特林克(Maurice Maeterlinek)的詩劇，由名作曲家杜卡斯(Paul Dukas)製譜，當晚 唱主角雅麗央的是名女高音茹蘇三(Surarne Juyol)女士。 這幕由話劇變成歌劇的劇本，大約是根據一個歐洲中世紀的故事。中世紀是迷信有巫術的，藍鬍 子正是深通巫術的土豪。他娶了五個妻子，都接連神秘的失蹤了。等他娶到第六個妻子雅麗央的時候 ,附近的鄕下人，已經秘密地宣告了他的死刑。雅麗央進門之後，才知道這段歷史。她陪嫁的保姆， 驚恐失色，勸她逃走，但是美麗而豪俠的雅麗央決心要發現這個秘密，堅定地拒絕了。藍鬍子爲表示 他的寵愛起見，給她一個金鍮匙，可以開六個密室的門;但是又嚴重的囑咐她，那第六門是絕對不可

開的。若是她開了，就是生命的危險。有天藍鬍子出去了，雅麗央用金鑰匙開了，第一道門抖然看見 萬道金光，一片茫茫的金海，海邊的金寶，俯拾卽是;第二道門裏是銀海，髣髴是無數的珠宮貝闕都 在眼前;第三道是翠海，海邊和前面兩道門裏一樣，有珍貴珠翠的頸圈，雅麗央雖然驚奇，却不留戀 。她決心違反了藍鬍子的警告，保姆的勸阻，要窺探第六道門裏的秘密。當第六道門打開以後，但見 裏面陰風慘慘，巉巖怪石的曲徑後面，髣髴藏着蕭森的恐怖。風聲水聲而外，還傳出悽慘的人聲。雅 麗央不顧一切，冒險進去，居然發現了五個鳩形鵠面，鶉衣百結的女子，正是以前神秘失蹤的五位前 任夫人。雅麗央把她們救出來了！她撫慰她們，爲她們取出各種美麗的新衣，華貴的妝飾，換裝以後 ，前後不但逈若兩人，而且恍如隔世，她們當然都對雅麗央感激涕零，髣髴是可憐的孩子，突然遇着 慈母。可是正在這當兒，鄕下人來報吿，說是他們把藍鬍子捉到了，他已經受了重傷，他們正要把他 處死。雅麗央一面敎鄕下人保全他的性命，把他送囘家裏，一面安排着敎這五位遭刼的女子如何逃走 。當鄕下人把藍鬍子正從路上抬來還沒有到家門的時候，這五個女子人人都到窗口張望，倉皇失措， 面無人色。「他來了！怎麼是好呢！」大家同時的合唱另是一幕「婦女共鳴」。藍鬍子進門了，鄕下 人把他放在榻上。結果這五個女子，一個不走，反去撫摩他，伺候他。祇是這位美麗而豪俠的雅麗央 ，獨自引吭高歌，出門逕去。 這齣歌劇的音樂，尤其是婦女共鳴一段，非常美麗。最奇也是最巧的事，就是鬼使神差的讓我在 相隔不過一小時以內，聽到兩種的婦女共鳴！

可是她們却隔離了兩個很遠的時代！三十五年六月二十二日，南京。 ——民國三十五年六月二十七日，南京「中央日報」婦女週刊第四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