託名文學滋長漢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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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8/6/19

羅家倫

評論

漢奸; 錢基博; 新文學; 舊文學; 現代中國文學史; 中國民族正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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託名文學滋長漢奸 從前犯叛逆罪的，滅九族，甚至於滅到十族。 這未免株連太甚，但是現在犯賣國罪的漢奸，若是能做詩、做文、寫字，其十族反以爲榮，反以 此相標榜。在此種心理之下，焉得不增長漢奸！ 近幾年來，著名的漢奸，以某省爲最多。我們不可以「一竹篙打翻一船人」，說某省人多或都是

漢奸。這是不合邏輯的話。但是某省人年來在僞國當權的很多，他們的同鄕親戚朋友，不但沒有「掘 祖墳」，「沒家產」，或是「挖譜」，「絕交」的擧動，而且還是常通音問，常傳詩箋，甚至於常去 過訪，如泛海度遼的遠征奇擧，時有所聞，恬不爲怪，亦恬不知恥。若是在僞組織下有相當的職務， 也就留在該處。若是沒有，或是僞組織下的親故，要他們囘來通通聲氣，他們也就囘來，依舊在國民 政府之下，做中華民國的官吏！ 這是何等可怕的現象！ 你不看「采風錄」中許多人，於鄭逆孝胥擔任僞國「總理」以後，還在高捧「太夷」嗎？ 著名漢奸前行政院秘書黃濬(秋岳)就是一個鐵打的例子！ 在査抄到的黃濬私人信件中，於他和他的一羣「詩友」的通信裏面，就發現了許多稱頌「太夷先 生」，和用許多隱名隱語(文學的隱語)的信札！ 這不窮追，眞是政府的寬大！可惜在國家民族生死存亡的時候，寬大太過度了 ！ 半年多以前梁逆鴻志還在蘇州作「寓公」的時候，就是常以「詩箋」和詩逆鄭太夷通音訊的一個 人。是許多文人都知道的事實。 最奇怪的是一位東南名士以衞道自命的錢基博先生所做的一部「現代中國文學史」。這部書是我 在這幾天方才看見的。是民國二十五年七月十一日的增訂四版。 這部書我從頭至尾看了 一遍，祇感覺到充滿了頭巾氣，三家村的學究氣.，他反對新文學不必說了

。這是他個人的見解，何須深究。祇是他反對新文學的中心思想，是以爲新文學一流行，便有世道人 心之憂！他在增訂的第四版自序上說:「一儒成名，百姓遭殃！我生不辰，目覩諸公袞袞，放言高論 ，喜爲異說而不讓，令聞廣譽施於身;而不自知諸公之高名厚實，何莫非億兆姓之含寃茹辛，有以成 之！今吾儕小民，呻吟於新政制之下，疾首恫心，求死不得，末學小生，叫囂跳踉於新學說之中，急 言竭論，迷復何日！而諸公聲名日高，慮無反顧。昔法國羅蘭夫人太息於『自由自由，天下許多罪惡 假汝以行！』博則深致嘅於『維新維新中國人許多淚涕，隨汝以來！』誰生厲階，至今爲梗，然有自 始爲之，而卽致其長慮却顧者，章炳麟是也。有自始舍舊謀新，如恐不力，而晚乃致次骨之悔以明不 可追者，陳三立、王國維、康有爲、嚴復、章士釗是也。有惟恐落伍，競競焉日新又新以爲追逐，而 進退維谷。卒不掩心理之矛盾者，梁啓超、胡適是也。」 這眞是千古妙論，眞是「世道人心」之言。 他反對新文化與新文學的論調是「使得略披序錄，便膺整理之榮;纔握管觚，卽遂發揮之快;其 倖成未嘗不可樂;而不知見小欲速，中於心術;陷溺旣深，終無自拔之一日也！」 這也是最精彩的文學「心術」論！ 但是他服膺的舊文學呢？ 是樊增祥「代鹿傳霖祝榮祿五旬晉九生日並送還朝祝嘏序」全篇，一字不遺的轉錄，稱爲「經國 至謨」!及其「前後彩雲曲」(咏蘇州名妓傅彩雲)全篇。易順鼎的「哭厂傳」全篇，及其自己痛恭

維自己的「四魂集」餿詞全篇。和馬其昶、姚永槪一班他所認爲桐城的「重鎭」！ 這都不說，我們要注意是這樣一位有世道人心之憂的「文學史家」，於民國二十五年七月十一日 增訂這部大著將陳三立、胡適等「舊有其人而傳改作」的時候，並且將章士釗與北京女子師範大學學 生衝突，無關文學史的材料都滔滔補叙的時候，獨將當時已經僭位爲僞國「國務總理」鄭逆孝胥的那 段降日賣國的漢奸行爲，一字不提。不但不提，而且對於他的詩、他的字，深致讚揚，暗示靑年去學 。恭維他做「邊帥」的詩說，「襟抱可想」！恭維他的政績是「威惠甚著」丨恭維他的文是「及其所 自作，情文騷楚，則得柳之幽峭行鬱」，「豐縟精絕」。恭維他的字是「筆力挺秀，而瘦硬特甚！」 (所有的驚歎號，均係著者原有。) 這些東西，眞是有關世道人心！我們知道著者並未暢所欲恭維，或者還有未盡之意！ 還有漢奸黃濬、梁鴻志等都有傳，看去幾乎是集漢奸之大成。他對梁鴻志的恭維是「植骨杜韓， 取逕臨川，工爲嗟歎，頗得介甫深婉不迫之趣;蓋鄭孝胥之同調矣！」這最後八個字，倒是千眞萬確 ,著者不媿有先見之明！難道他事前亦有所聞嗎？ 我看過以後，不能不有一個感覺，就是「何此集團之內漢奸之多也」？ 又有一個感覺，就是「難道他們這個格調的詩，不是他們藉以爲漢奸溝通聲氣的工具嗎？」 至於他所不滿的章炳麟先生，是做「大漢微言」的人。陳三立先生以一死報答國家民族，大節凜 然，眞是照耀千古。鄭孝胥祇配做跪在他墓前的鐵像。就是康有爲先生的頑固復辟，也不是主張投降

日本來復辟的。至於胡適之先生則正爲抗戰而在國外努力宣傳，發生很有力的影響呢！ 我本不重視這類的書，祇因爲著者說「何圖萬本流傳，三版書罄」，而且是上海某大學的講義， 所以不能不鄭重的指出一下。 現在我們要鏟除漢奸，首先應當鏟除漢奸的心理！漢奸的倚附品！ 前人不提倡而且鄙棄蔡京、秦檜、嚴嵩的詩文和字(雖然他們也很有藝術的價値)，不是沒有道 理的。這是中國民族正義的表現！ 這也就是我們做白話文的人的復古論，也是我們爲民族抗戰建國而發的世道人心論！ ——民國二十七年六月十九日，重慶「時事新報」星期增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