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中國月刊 現在出版品中「短小精悍」、「神采奕揚」的月刊，當推「少年中國」，我做這篇評論的時候， 已經看到第二期了。這種月刊有三種長處： 一、有求眞的旨趣； 二、有奮鬥的精神； 三、是純粹靑年的結合。 這三種長處，可以不必詳爲解釋，且說他兩期的內容。第一期中材料雖不甚多，如宗之槲君的說 「人生觀」、田漢君的「平民詩人惠特曼的百年祭」，都狠好；惟魏嗣鑾君「人類進化的各面觀」一 篇中所畫的中國知識進化表，忽而把東晉畫得高，忽而把六朝畫得低，忽而把唐又畫得比東晉六朝高 ，……起伏蜿蜒，未免太無標準。雖然魏君亦曾根據幾句舊歷史，但是就可以這班無方法，無眼光的 帝王家譜編輯員的議論作標準嗎？況且毫釐之間，魏君以何種米達尺量得這準呢？魏君欲人了解之意 固佳，愚意則以爲這種形式，似可不取。魏君高明，不知以爲何如？第二期材料增多，更有精神。王 光祈君「少年中國之創造」一篇，說明「創造的生活，社會的生活，科學的生活」三種主張，極有道
理，是一篇狠重要的論文。詩之中有狠好的。討論小組織幾篇，頗有誠懇的態度，辯論的方法，惟歉 稍稍零碎一點。我與他一篇，卽以藝術而論也不見好。但是我看過兩册之後，對於他們勇猛精進的精 神，狠爲佩服。我看了最生感想的，就是那篇「平民詩人惠特曼的百年祭」，因爲當現在敎會派英文 在中國盛行的時候，居然有人高談新文學創造者惠特曼先生，眞是空谷足音了。田漢君關於惠特曼與 Democracy等段的議論，極爲精闢。但是我個人對於惠特曼創造新詩的方面，有幾種意見，可以提 出來請讀者注意。 一、曼特惠創造新詩最要的原則，就在有勇猛的魄力，打破舊詩的形式。凡是落入形式的東西， 都是有名無實的。曼特惠雖然精於詩的修詞，但能打破一切遺傳的觀念，獨樹新幟，實在能爲人所不 能爲。他的Ox Tamer等詩，變幻不測，而仍有謹嚴的自然法則，如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眞是可 愛。他憤恨「詩國」的死氣沉沉，無可救藥，遂發憤另開殖民地，當時他有一首勸希臘詩神遷都的詩 ,我十分愛讀。詩道： Come, Muse, migrate From Greece and Ionia; Cross out, please, those immensely overpaid accounts; That matter of Troy, and Achilles' wrath, and Aeneas` Odysseus Wanderings. Placard -Removed and To Let on The roeks of your snowy Parnassus. For know a better, fresher, busier sphere; a wider,ˊ untried domain awaits and
demands you. 二、曼特惠最大的能力，就是能創造新的語言文字，應用新言語文字，不避人家所謂的「俗」。 他以爲人類的生活日新、思想日新，當然要有新的語言文字，纔可以適應。他說：「我們要給新的精 神，新的實質，新的人民，和新的文字，新的語言，與美國的，大同的(原注:美國最好的東西，就 是最好的大同主義)本身，使他能盡量表現。逢新世界，新時代，新民族，當然同時要有新的舌頭( 直譯)，有了還不够，更要能表達出來。」所以他對於什麼字句都能用，而且用得好。他替美國的語 言文字，開出無限的寶藏。他有一段稱讚語言文字的詩，人家以爲他「夫子自道」，現在把他寫下來 ,也可以見得語言文字的範圍和用處了！ Wonderful is language! Wondrous is the English language, language of live men, Language of ensemble, powerful language of resistance. Language of a Proud and melancholy stock, and of all who aspire, Language of growth faith, self esteem rudeness justice friendliness, prudence, decision, ezactitude courage. Language to well-nigh express the unexpressible, Language for the modern, lauguage for .America.
三、曼特惠的智識眼光，有攝收影片的能力power of visualizing，有觀察徹底的功用。做詩也 同照像作畫一樣，無論對於什麼事，什麼景，總要能於他最有精彩的一秒時間，一段空間上攝取下來 。纔眞到神妙功夫，纔眞是「文學的經濟」。至於觀察徹底的功用，也是不可少的。惠特曼的特長就 是無論看見一件什麼普通黑暗的事物，到他眼睛裏自有一種特別的意義，而且能用詩寫出來。我總覺 得中國「詩人」有一個最無聊的習慣，就是以爲詩是要從「驢背上」去「尋」來的;「酒杯裏」去「 倒」來的，一看困苦的事，就以爲俗，就把他的詩興打銷。那知世界上最能幹的詩家，就是要「從齷 齪堆裏尋出金鋼鑽來」，——就是在黑暗裏爲人家找光明，若是從「驢背上」「酒杯裏」尋來倒來的 什麼「春居」、「秋興」，那世界上人類得了一萬首也不爲多，一首沒有也不爲少，又何必要做詩？ 四、惠特曼是一個極有感情而極豪邁的人，是一個高歌放吟者。詩是人生的表現和批評，而且極 以感情爲重。所以絕對不是「日禿千毫」。摹杜倣李的人所可以做得好的，也不是「咿唔終夜」，「 一字推敲」的人所可以做得好的。爲什麼呢？因爲他們失了濃厚的感情，那裏還有什麼人生的批評和 表現呢？讀惠特曼的 I speak the pass-word primeval— I give the sign of democracy. By God! I will accept nothing that allcannot have their counterpart of on the same terms. 也可以想見他興到神來 Aspiration and inspiration的景況了。
惠特曼開闢了這塊詩界新大陸以後，如Frost Sandburg, Dreiser, Oppenheim, Anderson, Masters Lindsay等人，相繼而起，蔚爲大觀。大家在認識惠特曼之後，也應當硏究硏究。我希望田 君和同志中硏究西洋文學的人，也應當常常介紹纔是。 ——「新潮」第二卷第一號，民國八年十月出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