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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本詳細資料

Title (Dublin Core)
現代學人丁在君先生的一角
Identifier (Dublin Core)
Date (Dublin Core)
1956/10/30
Creator (Dublin Core)
羅家倫
Type (Dublin Core)
記傳
volume (Bibliographic Ontology)
10
page start (Bibliographic Ontology)
154
page end (Bibliographic Ontology)
159
content (Bibliographic Ontology)
現代學人丁在君先生的一角
一位學人對於他所學的科學像丁在君(文江)先生這樣的盡忠,真是很少;而且對於朋友能實踐 其在學術上幫忙的諾言,像他所採取的這般作風,更是少見。 我和在君以前並不相識。民國十一、二年間國內發生科學與玄學的論戰,我在美國才看到好幾篇 他的文章。雖然他的論點大體是根據德國的馬赫(Ernest Mach)和美國的皮爾生(Karl Pearson)的 學說,可是他思想的清晰,筆鋒的犀利,字句的謹嚴,頗有所向無敵之概。後來我在英國的時候,正 遇著上海發生五卅慘案。由於華工在日本內外紗廠被殺釀成風潮,而英國派大軍在上海登陸,演變為 更大規模的慘劇。當時我激於義憤,和英國國會裏工黨議員聯絡要他們糾正上海英國軍警的暴行。他 們在國會會場不斷的提出嚴厲的質詢。可是國內來的文電,都是充滿了感情發洩的詞句,而缺少對於 事件真象平情的敘述和法理的判斷,所以極少可用的材料。此時恰巧有一個三千多字的英文長電轉到 我手裏。這電報是由胡適、羅文幹、丁文江和顏任光四位先生署名的,以很爽朗鋒利的英文,敘說該 案的內容,暴露英方軍警的罪行,如老吏斷獄,不但深刻,而且說得令人心服。每字每句不是深懂英國人 心理的作者,是一定寫不出來的。於是我集款把它先印了五千份,加一題目為「中國的理由」(“China’s Case”)分送英國朝野。我由友人代約親訪工黨後臺最有實力的英國職工聯合總會(Trade Union Congress)秘書長席屈林(Citrine)和他詳談,並將此電原件給他看,結果爭取到他的同情。他並且要我添印若干份,由他分發給他工聯中的小單位。因此工黨議員加入為中國說話的更多,在英國國會裏發生了更大的影響。事後我才知道,這篇文章是在君起草的,他真是懂得英國人心裡的人。
我初回國時,舊同學盧晉侯在上海請我吃飯,我於席上才初次和在君見面。那時候他是松滬商埠 的總辦,督辦是孫傳芳。我是反孫傳芳的人,所以不便多談。民國十七年我到北平任國立清華大學校 長。那時候在君一手經營的地質調查所,有半年以上不曾領到經費,所裏為地質學工作的人員,幾乎 無以為生,所長翁文灝也不在例外。其中最困難的是一位著名的美國地質學權威葛利普(Grabau)教 授。他本來是哥倫比亞地質系主任,負國際間重望,抱了移植地質學到中國來的熱忱,來到北平教學 和研究。他本職是北京大學教授,同時負指導研究的責任,而不兼薪。那時候北大也和地質調查所一 樣,薪水欠得一蹋糊塗。他早把美國的生活水準,降得和中國教授一樣,但是半年以上的欠薪,使他真活不下去了。我平素對於科學的地理學,頗為熱心;初長清華時,即添辦一個地理學系,聘翁文灝 任該系主任。為了我素來尊重葛利普教授的學問和人格,於是致送月薪六百元的聘書請他在清華地理 系擔任教授。果然葛利普真值得我尊重,他答應到清華來教課,但是他拒絕接受六百元一月的專任教 授全薪。他的理由是北京大學雖然若干個月不送薪水給他,他都不能因北大窮了,就丟了北大,而來 清華做專任教授。經再三解說,他僅接受二百八十元一月的車馬費。這種外國學者的高風亮節,及其 所持道義的標準,不但值得我們佩服,而且應該為中國學術界所效法。以上這些措施,都出乎我的自 動,因此,在旁邊看冷眼的在君,頗為欣賞。他繼續看見我對於清華一聯串大力闊斧的改革,和對於 學術事業的見解,在背後也常有好評。大概他最初以為我是一個具有暴徒性的革命人物,缺少英國式 紳士的修養,估計很低,後來偶然發現我有比他所估計的較為不同一點的成份,所以又特別高估一點
罷。果然我有一次使他幾乎又回復對我的舊觀念上去。我長清華半年之內,不曾和他會過面,有一天 晚上我到北海靜心齋歷史語言研究所去看老友傅孟真,我一進他的臥室,看見他頓覺高興,乃以手杖 向他彌陀佛典型的肚子上扣了一杖,這是我們老同學相見常鬧的玩意兒。想不到在君正在房裏和孟真 談天,我不曾看見,於是在君大驚失色,瞠目而起。後經孟真解釋,知道是我們少年時期的故態復萌 ,於是彼此大笑。這一件趣事,是孟真以後常對人講的。略記於此,以紀念兩位亡友。 當我做中央大學校長的時候,他正做中央研究院的總幹事。有一天他特地來看我,他很鄭重的和 我說,他認為中國大學裏至少應有三個很好的地質學系:一個在北方,一個在長江流域,一個在珠江 流域,分別造就各地的地質人才,並且就地發展地質考察工作。他說:「北方已經有了北京大學的地 質學系,而且成績很好,不必擔心了。廣東的中山大學當時的主持者恐怕無此興趣。現在你主持中央 大學,我希望你能夠把中央大學的地質系辦成第一流的地質學系。我想你一定有這魄力能夠做到的。 」我當時明白的告訴他,我非常願意,並且立刻對他說:「若是你能到中央大學來做地質學系主任, 我正是求之不得,現在可否請你答應下來。」他告訴我他接受蔡先生的聘書擔任中央研究院的工作, 不但不能辭,也不能兼;他情願從旁幫忙。我於是說道:「中國人開口就說從旁幫忙,實際上這四個 字就是推託的話。試問你自己不參加,如何可以從旁幫忙?」他說:「我答應你從旁幫忙,一定可以 做到實際幫忙的地步,決不推諉。」我說:「那也總得有個方式,才能使你與聞系務。」經討論後, 我聘他為中大地質學系名譽教授,出席系務會議,關於該系應興應革的事宜,隨時和我直接商量,因
為當時中大地質系主任李學清是他的學生,所以我們考慮的結果,認為這樣安排,也可以行得通。這 個辦法,他接受了。   我最初以為他在中央研究院是個統贊全局的忙人,恐怕不見得能分多少心力到中大地質學系上面 來。想不到該系每次系務會議,他一定參加;而且凡是他有所見所聞足以改善地質學系的,無不隨時 告訴我。那時候國際聯盟送給中央大學有三位客座教授,一位是瑞士人叫巴理加斯(Parijas)是地質 學家,一位是德國人叫韋思曼(Wissmann)是地理學家,另一位是教英文學的。聘任期間均將屆滿, 他不但勸我把前兩位留下來,並且為我寫信給他所認識的外國朋友,在國際聯盟中任職的,請他們設 法幫忙。這些通信都是他自動為我寫了,事後才告訴我的。結果巴理加斯因為他本人的原因不曾留住 ,韋思曼則由中大自己出薪水留下來了。有一次我到中央研究院去看在君,想不到他打了赤腳正在為 我寫信給一位德國地質學教授斯提來(Stille),問他是否有好的中國學生,經他指導研究而學有成就 ,可以回國教書的。在君對我說,斯提來是德國構造地質學的權威,以嚴格著名的,在他手下訓練出 來的學生,水準一定不會差。所以他先寫信去探詢一下,如果有此項人才,他再告訴我。這件事很值 得稱許,因為這表示在君對於在國外留學的青年人才是何等的注意。他對於國際間地質科學這一門的 人事情形很熟悉,對於其研究的動態當然也很明瞭。在君的這種舉動,有過好幾次,其目的總是要吸 收新的血液,來加強這個學系。 更有一件事為我所忘記不了的,就是他對於原在該系一位教授的忠告。中大地質學系有一位鄭原
懷教授,曾在哈佛大學研究經濟地質學,得有博士學位。自從南京改為首都以後,房地產的價格大漲 ,鄭先生和他的太太對於房地產的經營發生興趣,因此,對於地質研究工作鬆懈下來了。在君為此親 自去看鄭先生,開門見山地對他說:「我知道你在哈佛學得很好,經濟地質這學問,是中大也是中國 所需要的。可是你為什麼兩年以來毫無研究的成績表現出來?你知道一個學科學的人,若是不務本行 ,分心在其他工作上,便很快的就會落伍。我為你,並且為中央大學的地質學系,很誠懇的勸你不能 再是如此。若是你不趕快改絃更張,我便要請羅校長下學年不再聘你。」他這番爽朗而誠懇的話,把 鄭先生感動了,欣然接受了他的忠告,教學從此認真,在下學年內便有二篇論文發表,而且是相當實 在的。可惜一年多以後,他因為犯傷寒症過世了。鄭先生能受善言,勇於自反,使我佩服。他不幸早 逝,也是學術界一個損失。至於像在君這種的作風,則絕對不是中國士大夫傳統的鄉愿習慣裏可以產 生的。這決不是霸道,因為王道也不該養成鄉愿;這是西洋科學家按照原理原則來處事的方式。這種 爽朗忠誠的格調,實在足以挽救中國政治社會乃至學術界的頹風,最應該為大家效法的。在君在這個 角度上的表現,特別值得佩服,應當盡力提倡。 在君作古了!「我思古人,實獲我心!」 ——民國四十五年十月三十日,臺北「中央日報」第六版。 按:本文曾輯入「逝者如斯集」,傳記文學出版社出版,民國五十六年九月一日初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