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鈍庵先生行述

A197810054057

1948/8/6

羅家倫

記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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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鈍庵先生行述 先君號傳珍，字沛薌，四十後更號鈍庵，晚年署鈍翁，民國紀元前四十二年（清同治九年）生於 浙江山陰縣（後更名紹興）柯橋鎮附近之紅墅村。年十六，先祖祿厚公棄養，家清貧，乃課徒以養先 祖母者凡二年，以束修不足供薪水歡，乃自浙至贛先後從趙直齋、范鏡川兩先生讀律。范先生亦浙人

，博雅多才藝，工詩文，藏書甚豐，公學乃大進，尤好晉唐詩書，兼摹魏碑，暇輒臨池，毋稍倦。二 十七歲娶先妣周大夫人諱霞裳，翌年家倫生。公以誠篤勤敏之特性，而擅文藻，遂見重於當時，與之 遊者多循吏名士、與陳伯平、金鐵珊、邵蓮士諸先生交尤篤。公由佐縣政而參省政，於清季及民國初 年，數長進賢、萬年、都昌、奉新等縣，每權一縣，以改良農業，興修水利，增進農村副業，而裕民 生為首務，更及於教育，凡所治之縣，小學必有所增；嚴禁溺女惡俗，遇輒重懲，於交通則數創義渡 制，乃因江南多水、每遇興辦一事，必先捐奉以為倡之。常曰：此不儘予民眾以鼓勵，且所以堅其信 心也。而公以清廉之身，又好創舉新事業，於是每逢卸任，輒負債纍纍，他人以為利者，在公則為債 臺，終公之身，均為債所累，而公處之泰然。常告子女曰：平生不要造孽錢，故窮係我本分。猶憶公 長進賢，為紀元前五年，逮民國十五年，家倫由歐美返國，抵家見家中有新織細夏布數匹，詢其由來 ，公笑曰：此進賢民眾所贈，二十年前，余在進賢，曾捐俸購麻種萬斤，分散民間，教其種植，並設 夏布廠以示範，不意老百姓念舊至此，幾經探詢，得吾寓址，昨日方賚此以來，古風殊可感也。公貧 而不吝施予。家倫尤憶幼時某除夕，公方由友人處貸得百金，以資度歲，忽公另有一友來告急，公分 七十金予之，無難色，而已則窘迫如故，笑謂吾母曰：彼所需急於我，此間惟無錢人，方知無錢人痛 苦也。公初好宋明理學，於宋則兼涉朱、陸，於明則酷好陽明，務期於力行中求體驗。晚年尤推重明 季諸鄉賢，如劉蕺山、黃黎洲輩之著述。故於性理之學外，且及其民族觀念。常手鈔劉蕺山人譜一書 ，以教家倫，且囑其讀黃黎洲明夷待訪錄諸書。清季國粹學報社搜集明遺民張蒼水等佚著重印，每出

版公必百計購閱。回憶某晚公歸，於袖中出鄒容「革命軍」一書示余，余讀之狂喜，革命思想遂以勃 興。時公方任江西撫署軍政參事，故得閱禁書。又憶在此時期公曾徹夜不眠，繞室徬徨，乃為疏解革 命先烈彭克儉之獄，並營救黨人之牽連者。時贛撫馮汝騤已允從寬，而布政使劉春霖頑梗，致未克盡 如所期，但李烈鈞諸先生竟得免禍。初不解其故，迨革命成功後，李任江西都督，乃知其蘊，欲優禮 公。公曰：吾當年豈為此哉，卒婉謝之。猶憶民國初年，公長都昌，其地民風強悍，常為細故糾集村 族械鬥，死傷枕藉，某晚公得報，詔某鄉兩族，各聚千人，列陣將鬥矣，公即晚率從者僅十餘人，輕 輿往，至則置公案於兩陣之間，盡情鎮撫，推誠勸導，雖處危境，不稍顧身。此大規模之殘殺，卒因 公之精誠，而竟消弭於滿引待發之時，全縣聞風德之。公治事勤，待人恕，律己廉，故所至之處，民 眾愛之，儕輩譽之，然不得志於在上位者。蓋公意有所不屑，晚年常自署信天翁，以鳥名喻己之行藏 也。常自題菊前小影，有「黃菊依然挺傲骨，白頭無限感秋風」句，可見其風度焉。公於家倫幼年督 教綦嚴，延師為之課讀，晚退食歸，輒親為理課，當家倫六、七歲時，公每晚以楷書，書歷史及文學 故事二則於小冊上，於翌晨家倫跽床前小榻上，公倚枕授之， 亘兩年，積至七、八百則，於今思之， 猶為畢生之至樂，更從何處可復得耶，傷哉！公有時雖因期之切，而責之嚴，然通常則以循循善誘之 方式出之。更憶一冬日晨天欲雪，公於出門前，取木蘭詞及飲中八仙歌，囑家倫背誦，謂如背誦無訛 ，則聚雪為獅以獎，及歸，知其能也，冒寒掇雪為之，以昭信於稚子。當家倫就傅之時，適為中國新 舊教育過渡期間，故一方面背誦經籍，一方面講授地理歷史諸教科書。如今日列入大學叢書之夏曾佑

先生所著中國古代史，乃當年高小歷史教科書也。公復授以顧祖禹讀史方輿記要，及顧亭林天下郡國 利病書，蓋以經世之學相勉焉。家倫以後受正式學校教育，略有寸進者，於童時得益於公之庭訓者多 矣。公生平以書畫自娛，以為涵養性靈，莫過於此。晚年好畫梅，老幹橫斜，瀟灑成韻。退居西湖， 於六十誕辰時，種梅百餘株，於孤山林處士之墓前，作碑記之，成咏梅集句百首，名「雪嚼香吟」， 著齩菜根齋詩話正續集，於親朋篇什，乃至斷句之可傳誦者，廣事搜求，亦存表彰遺逸之意，均刊行 。其遺著尚有鈍翁詩文集若干卷，待付梓。日寇禍作，公初由杭乘小舟避地安徽之屯溪，繼遷長沙、 芷江，最後遷貴陽南城外馬靴山之東樓。曾自訂年譜，於最後一行記曰：「三十二年癸未，七十四歲 ，仍居東樓，必令敵自降方休。」此蓋公之絕筆，是年公竟棄養於東樓，不及見敵降，以遂其願，痛 矣。公元配周夫人、生家倫後九年卒，遺家倫及妹四。繼配王夫人覲仙，遺妹一。續配王夫人贊才， 遺弟二。王夫人贊才卒後，納林姬遺弟二妹一。謹於民國三十七年八月六日述公行狀於印京新德里， 以獻於於浙江通志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