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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本詳細資料

Title (Dublin Core)
訪問一個哲人——韋爾斯
Identifier (Dublin Core)
Date (Dublin Core)
1946/8/25
Creator (Dublin Core)
羅家倫
Type (Dublin Core)
記傳
Key Words (A vocabulary for biographical information)
見聞; 韋爾斯; 世界史綱; 國際局勢; 預言
volume (Bibliographic Ontology)
10
page start (Bibliographic Ontology)
43
page end (Bibliographic Ontology)
48
content (Bibliographic Ontology)
訪問一個哲人——韋爾斯 文學家,歷史家,社會理論家,還有種種名稱,都祇能形容他心靈表現出來的一部份,而不能形 容他心靈的深處。與其封他種種稱號,不如稱他哲人。他,韋爾斯先生(H. G. Wells)。 他犀銳的眼光,常能透過歷史社會的層陰,射到還未實現的時空。所以他的預言,不祇是談言微 中。但是他慧眼裏發出的光鋩,不是慘酷的冷光而是同情的熱火,因為他有理想的意境。 從堅固科學的石階,踏進到燦爛文學的大道。他早年的科學小說,那是幻想,都成預言。「時間
機械」(“Time Machine”)這部名著的發表,到現在恰是五十年,半箇世紀,然而每頁却像是墨水未乾的新稿。以後他從寫小說寫到「世界史綱」——一部銷路空前的歷史著作——雖然其中並沒有新的歷史考據,却有許多新的歷史見解。「科學大綱」本是集體的作品,但是祗有他的魄力和努力方才能整理出這宏篇的巨製。這裏也沒有科學的發明,然而可以使得不少科學的啓示和穎悟。他最大膽的一部歷史預言小說,發表在一九三一年,原名(“Shape of Things to Come”)——中文譯作「未來世界」很妥當,就譯作「未來形態」也無不可。他預料第二次世界大戰一定爆發,和估計的時間相差兩年。他預料中的中日戰爭從東北、華南打起。當着許多人揣測歐洲大戰會從非洲或是巴爾幹開火的時候,他單獨描寫這次戰爭從波蘭走廊開火。這是何等準確的應驗。他寫中國對日作戰初期的慘敗,以及最後從西南振軍經武,再獲全勝一段,也可驚人。他替我們開了一箇小玩笑,寫出盟國在西南為我們練了一枝強大的空軍,去轟炸日本,不料炸彈不炸,因為中國把炸藥的公式配錯了;結果却得到了一個意外的收穫,就是由這錯誤的公式而配成的藥性,竟使日本女子停止生育;為日本,也是為世界,解決了一個嚴重的人口問題。這個不傷胃口的玩笑,不特不含惡意,而且値得我們科學落後國家的反省。況且韋爾斯先生是最同情中國的,他對中國的讚揚和重視,充分表現在「世界史綱」。我到倫敦後,聽說韋爾斯衰病浸淫,恐怕以後不容易見到了,於是托陳通伯先生——當年幫他寫「世界史綱」中國部份初稿的一位朋友——去約一個會面的時間。約要人是常要經過秘書的,約這老
哲人則祇有經過他的家庭。現在照應韋爾斯的,祇是他的表姐和一個女護士。通伯電話去後,他的大 少奶奶的回話是:「韋爾斯先生身體太弱,有幾天醫生准他見客,有幾天不准。」我在倫敦的時間不 多,以為這次沒有機會了。不料隔了三、五天後,大少奶奶忽然有電話打給通伯,說是「今天韋爾斯 先生身體好一點,願意見見我們。」我聽了自然發生一種愉快的情緒。 這是去年十一月十三日下午五時,我和天放、通伯同坐了一輛汽車到一個倫敦較僻的區域,看見 一排白色的衖堂房子,尋到了其中韋爾斯先生所住的ㄧ所。冬天倫敦的天色黑得多早呀!何況已經起 了著名的雲霧,所以很費目力的才認出門牌。 門開了,大少奶奶和一個著白制服的護士向我們打過招呼,說:「韋爾斯先生在樓上相候,他今 天好些,他很高興知道你們能來的。」可是補一句道,「他身體還是很弱。」我們也會意了。 這位哲人的書齋和臥室相連,中間祇隔一箇幔帳。這時候幔幛拉開的,他正坐在幔帳的外側。書 房的牆上掛了一幅中國絲繡的壽星,事後聽說是一位中國武官送的。臥室部分的牆上掛著兩塊中國山 水的斗方,遠看像是銻製的藝術品。這都足以表示主人對於中國的興趣。而這位消瘦的哲人,頭上帶著一頂東方式的睡帽,身披一件和尚領的絲絨浴衣,頗像柏林城外波茨坦無愁宮中所陳列的伏爾泰( Voltaire)石像。伏爾泰不是改寫過元曲中「趙氏孺兒」一劇的人嗎?但是這與當年豐頤盛頰精力沛 滿的韋爾斯像片,有如隔世之人了。 通伯對他說:「韋爾斯先生,陳源同朋友來看你。」通伯說這話時,比他平時的聲音要大。想來
他是怕年老人重聽。以後發現無此必要時,於是大家用通常的音調談天。 「韋爾斯先生,你現在還寫作嗎?」我問。 「一個著作家一直寫到他死的時候。」 天放問他在病中如何寫法。 他說:「我靠在椅子上,用鉛筆模糊的寫下,再教人謄清,然後再由我自己來修改。」 「當德國用飛機和飛彈炸倫敦的時候,你也住在這裏嗎?」我問 「我當戰時一直住在這裏。世界處處一樣,有什麼可避呢?」 我們閒談了一會,下午的茶點開出來了。他分給我們菓子蛋糕,自己也取了一塊。 他說:「醫生祇許我吃一塊」。但是我們注意他卻吃了三塊。恐怕在戰爭終了以後,才有這種蛋 糕吃罷!戰爭對於老人的折磨是最殘酷的。 他又指著杯中的牛奶說道:「這是英國一位女文學家魏絲悌(Robbeca West)送我的,因為她在 鄉下有一個牛奶欄。」 說到此地,使我想起來一件大家都知道的事實來了。這兩位著名的文學家不是當年同居過的嗎? 魏絲悌和他結婚多年了,到今天韋爾斯衰病的時候,猶不忘舊情,也是文壇佳話。無怪韋爾斯特別提 出,言下也帶著無限的溫存。 我說:「我早年看到你的科學小說常是被他們環繞著我的想像。」
他很慨嘆的說:「我在五十年前就告訴世界說世界總有一天,要被原子所毀滅。」 「你以前發表這本名著『未來形態』,請問你這次大戰以後,世界上未來的形態如何?」這是天 放的話。 「那有更好的形態?」哲人冷靜的回答。 我接著說:「韋爾斯先生,你不必太悲觀了。我們要知道戰勝殘暴的武力容易。戰勝人類的愚蠢 困難。」 「可是現在人類的愚蠢,正是勝利的時候!」這回答使我毛骨悚然。我不願意使人太感慨了,轉 眼看見他桌上有一本他自己看的新書,名叫「快樂的轉變」(“The Happy Turning”),我於是拏起這本書道:「讓我們希望一切的轉變,正如你這本書的題目。你能送我這本書留個紀念嗎?」「我難道可以拒絕」?他呆然輕輕的一笑。他於是尋了一枝墨水筆,用仍然是當年娟秀的字體,寫道:「以一切好的願望致於在中國的羅家倫」,下簽「在英國的韋爾斯」。以後我翻開內容一看,覺得這本書的題目有點錯誤罷,他應該叫「不愉快的轉變」(“The Unhappy Turning”)。當時我們不能再吵擾他了,臨別時問他有什麼話帶給中國。他的回答是:「沒有什麼特別的話,我祗是希望中國一切都好!」
出門後夜色已深,霧氣轉濃。我總覺得韋爾斯先生對世事太悲觀一點,或者因為他身體的緣故。 然而我在歐美遇到許多政治家,政論家,思想家,談起國際問題來抱樂觀的又有幾個人呢? 「可是現在人類的愚蠢,正是勝利的時候。」 這句話有時在我腦海裏像電光般的閃爍!祇是我還有信心,相信人類的智慧終久不會磨滅。理想 萬能被不斷的努力伴著,還是有他的前途。那末這位哲人的警語 , 正是惡劣氣候中避免航空危險的 信。 ——民國三十五年八月二十五日,南京「中央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