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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本詳細資料

Title (Dublin Core)
招安哈薩克的一幕
Identifier (Dublin Core)
Date (Dublin Core)
1956/2/3
Creator (Dublin Core)
羅家倫
Type (Dublin Core)
日記與回憶
Key Words (A vocabulary for biographical information)
哈薩克; 蘇俄; 新疆; 西北建設考察團; 南疆公路
volume (Bibliographic Ontology)
8
page start (Bibliographic Ontology)
386
page end (Bibliographic Ontology)
392
content (Bibliographic Ontology)
招安哈薩克的一幕   哈薩克是中央亞西亞一個遊牧民族,其遊牧地點在新疆的北邊中、俄邊境一帶,現在蘇俄有一個 哈薩克共和國以阿剌木圖爲他的都城,不斷的在引誘新疆邊境內的哈薩克族,威脅新疆的安全,這是 後話。   却說從前在淸初的時候,哈薩克族的人口更爲稀少,因爲新疆的北疆準喀爾盆地是準喀爾族的遊 牧地區,沒有多少哈薩克族活動的餘地。到乾隆時,準喀爾族叛變大擧東侵,使察哈爾、熱河一帶受 到威脅,若是不加以重大的打擊,可能淸朝會釀成一個也先土木之變。所以乾隆下了決心,用重大的 兵力征剿來犯的準喀爾族。因爲這種遊牧民族的行軍是傾巢來犯的,所以軍事一且失敗,也就等於全 軍覆沒,也就等於全民族覆沒。祇留下了少數歸順的殘餘部隊,乾隆編了幾個旗,叫他們在熱河、綏 遠一帶遊牧。這時候新疆的北疆所謂準喀爾部的地區,幾乎成了眞空地帶。於是南疆一部份維吾爾族 向北遷移,一部份新疆的囘敎徒向西遷移,還是地曠人稀,而阿爾泰山區域更是無人之境,於是乎中
央亞西亞的哈薩克游牧民族趁此南下,逐北疆的水草而居。在乾隆的時候曾經有上諭禁止,可是在新 疆一帶駐防的將軍都統,因爲可以向他們得一些稅收,無形中容忍他們在阿山區逗留,最初說讓他們 夏天來冬天囘去,以後這種限制也就放鬆了。據說一直到民國初年,這區域的哈族人口,大約不過五 、六百人。   到民國十年左右,蘇俄共產黨掌握了政權,在他們的哈族共和國境內把牧地開闢爲集體農場,要 他們服工役,並且要他們受強迫敎育。這三件事,都是遊牧民族最怕的,尤其是要把他們牧地闢爲集 體農場這一點,引起了他們的反抗,於是俄國的紅軍開始對他們進剿,死在紅軍機關鎗下的哈族,爲 數甚多。因此他們集體的逃入新疆。那時候新疆的督軍楊增新爲了人道的觀念,把他們收容下來,聽 他們在阿山一帶遊牧,於是哈薩克的人口大增,大約新添了二十萬人左右。到民國三十二年我在新疆 的調査,全疆的哈族人口到了三十三萬左右。哈薩克人的血統是相當混淆的,據人類學家的硏究,在 中央亞西亞的民族,因爲生活過於流動的關係,而血統的交流格外容易。哈族人皮膚較黃,面部像是 歐洲人和突厥人的混合,而身材較短。小孩子生下來就隨着父母在馬背上過生活,所以騎術之好,幾 乎成了天賦的本領。他們騎馬通常不用鞍子而可以奔走如飛。我在新疆看見哈薩克族搬家,一個母親 抱着揹着孩子在馬背上穩若泰山,大槪是因爲騎馬太多的緣故,哈族人的兩腿有點向內彎成弧形,彷 彿日本人穿慣了木屐,兩隻脚的大指相鬥的情形一般。他們是一個戰鬥民族,也是最好的騎兵原料。 大約在民國二十年以後,馬步靑做河西督辦,他想擴充他的騎兵,於是派人到新疆阿山區引誘當地哈
薩克人到河西走廊祁連山一帶來遊牧。他們來的時候不但帶了許多好馬,並且帶了許多在阿山所採到 的金子,一共來了一萬多人。最初相安無事,後來馬步靑要徵用他們的馬,並且搜括他們的金子,於 是他們叛變了,一起跑進了祁連山。祁連山是一個由東到西的山,可是南北的寬度也很大,山裏面有 好幾層的高原間隔着山峯。渡過最高的雪山,下去就是靑海,可以由靑海到西藏進印度。當然這是一 段很艱苦的路程,而且是沒有路的路程,祇說在祁連山裏邊吧,那寬濶的地帶,爲馬術精通的民族所 盤踞,是很不容易進去追剿的。祁連山裏邊有河流、有水草,這些哈薩克人倒也得其所哉。可是他們 雖然可以拿羊皮縫衣服,總還需要布疋和其他少數日用必需品。又因爲他們沒有蔬菜可吃,天天吃的 牛羊肉和動物脂肪,在腸胃裏不容易消化,以致便結,所以必須要吃濃茶,茶葉就成爲他們的必需品 。他們在生活中得不到這些東西,於是常常下山來搶刼,在河西走廊這條西北公路上經過的汽車被他 們搶過多次,並且殺害客人,以致阻礙交通,成爲一種禍害。   我帶西北建設考察團到甘肅境內,得到許多報告,就知道這個問題的嚴重性,並且那時候中央要 想從敦煌開闢一條到南疆的公路,爲抗戰時期到印度的一條國際路線。中央命令西北公路局局長淩鴻 勛先生派遣測量隊由敦煌入南疆,開始路線的測量工作,可是當這羣哈薩克人在不斷擾亂打刼的時候 ,測量隊有無法進行工作的困擾。淩先生是我們考察團的團員,擔負考察和計劃鐵路及公路的重要責 任(那時候他還是寶天鐵路局局長),又加上測量南疆路線的責任,而屢次和我談到這個困難問題。   在民國三十二年八月三日下午我們由安西到了敦煌,陳縣長報告我,說是祁連山裏面的哈薩克人
派了五個頭目到敦煌城裏來接洽購買布疋、茶葉等項必需品,大約價値四、五萬元。可是他們沒有現 款,要求賒賬,分期用牛、羊皮革來抵價。那時候法幣還是値錢的時候,縣長當然不肯擔負這筆相當 大數款項的責任,就諉諸商會。在窮苦的敦煌城裏,商會那裏有力量負擔這筆債務呢?所以商量了幾 天得不到結果。我忽爾想到這是一個解決當地哈薩克問題的機會到了,我把我的意見向凌先生一談, 淩先生爲了解決他面前的困難,非常高興,極力慫恿我按照計劃行使。我說:「好吧!讓我來冒險負 這個責任。」於是我在本團居住的一個公共建築裏招呼當地的駐軍調二連人來,全副武裝排列在階沿 的兩旁。在臺階上排起長桌子來,彷彿像一個公案,我們全體團員先生們也是很嚴肅地站在兩旁。我 把團裏帶了贈送西北邊疆有關負責人員和各族領袖的大茶磚十幾方,用紅紙包好放在桌上,我站在中 間,把那五個哈薩克領袖找來,對他們講話,由一個翻譯翻成哈薩克語。我最初責備他們不應該下來 搶刼殺人,這是重大的犯罪行爲,中央有力量派軍隊用飛機和機關鎗來搜剿。可是我們不這樣子做, 因爲我們認爲你們旣然遷到這裏,就是我們的國民,我們給予你們同胞一樣的待遇。我們這些武器是 預備和日本軍隊打仗的,我們對自己的國民,只有仁愛,只有寬大。可是,如果你們再要做這種搶刼 殺人的行動,那就是你們自己有意來破壞國家的秩序,政府是不會再容忍的。我勸你們以後不要再犯 ,你們所要買東西的價款五萬元,我替你們擔保,先把東西交給你們。同時我代表中央賞你們這一大 堆茶磚,你們帶囘去分給族人享用。他們聽了我這番話,看見這麼一大堆東西,一齊拿手捫着心,彎 着腰連聲地叫:「Hashe! Hashe!」,據翻譯說,這是他們發誓的方式。當晚我在縣政府爲他們開一
個相當盛大的宴會,讓他們吃飽酒肉。第二天把他們需要的東西一起交付給他們帶走,因爲我恐怕我 離開敦煌以後,這種交貨的手續,又會拖延下去。我爲什麼要這樣做呢?因爲我了解對於這種獷猂而 天眞的民族,要痛快而爽朗的對待他們,對他們講話要簡短,所擧的例要具體,所表現的事實要實在 ,他們才能了解,才能接受。而且他們的社會是部落組織,自大的心理是很重的。若是你沒有力量做 後盾,而以客氣謙恭的方式贈送他們東西,他們說你是對他進貢;若是你有雄厚的力量做背景,再餽 贈他們禮物,他們才認爲是恩惠。當然我不願說送人家東西是恩惠,可是使他們存一種向他們進貢的 心理,這個問題不但不能解決,將來地方上更無法應付他們的蠻橫。所以這種心理戰的辦法,在這種 情況之下是不得已而採取的。   果然,這種戲劇化的一幕動作,得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我到新疆以後,接到陳縣長一個報告, 說自我離開以後,哈薩克族的人不但不曾下來搶刼,而且把這五萬塊錢的皮革,不折不扣的都送到城 裏來,眞是「交易而退,各得其所」。一年以後,這位陳縣長還有一個報吿給我寄到重慶,說是自我 離開以後,敦煌一帶秩序得以安寧。同時,我主要的目的──測量南疆公路這件工作,更是很順利的 達成了。在這一幕之後,不久淩鴻勛先去就組織了一個測量隊,從敦煌出發,隊長是梁漢偉先生。梁 漢偉先生親口把他測量經過告訴我道,他的測量隊向敦煌西進有六、七天路程以後,看見一個小孩子 騎了一匹馬在巡邏,見到測量隊的人衆,這小孩立刻掉過馬頭飛奔而去,他們亦仍然鎭定的前進,可 是心裏不免有相當的戒心。果然,在不久以後,來了四、五十匹馬,把他們攔住了,遠遠一望看見有
一、二百個帳蓬,就是這幾十個馬隊要壓迫他們前去的地方。他們到帳蓬前下了馬,有個酋長樣子的 人盤問測量隊的來歷,梁隊長說:「我們從敦煌來的」。彷彿其中一個哈族的頭目,梁隊長記得是在 敦煌看見過的,於是梁隊長就對他們說:「我們是羅團長派來的。」他們一聽之後,態度立刻變更, 以極友誼的方式加以款待,留他們住在帳蓬裏,夜晚並且開了一個盛大的晚會,宰了牛、羊大吃一頓 。以後他們拿出樂器來奏樂跳舞,正在跳得高興的時候,忽爾哈族人齊聲大叫起來,測量隊的人爲之 變色,以爲是不利於他們的行動。那知道他們猜想錯了,這不過是他們音樂裏應該有的一個節奏。第 二天,他們又留住他們,不見得有美酒,却是有很好的羊羔供應遠客。他們拿了一些破測量儀器給測 量隊的人看,問他們這是什麼東西?他們知道這是破損了的測量儀器,上面還刻着「俄國製」。這些 哈薩克人告訴他們,在新疆的時候,有俄國測量隊來測量,被他們殺了,這就是他們的戰利品。住了 三夜之後,他們向這些哈薩克人辭別。主人在他們起身之前,還發了一張護照給他們,這張護照是哈 薩克文,可是蓋了中國篆文的圖章,這木圖章和紅印色,不知道是什麼地方弄來的。說是拿了這個護 照,到前面再有哈薩克帳蓬可以通行無阻。在臨別的時候,他們再三向梁隊長說:「問羅團長好」! 我想不到區區賤名,會在沙漠中遊牧民族的口裏說出來。梁隊長一行又前進了七、八天,遇到第二個 哈薩克集團,也有一百多個帳蓬。他們把這個護照給他們看,他們也是款待得非常殷勤,亦談到我在 敦煌送他們茶葉和擔保他們款項的故事。他們在這個帳蓬裏住了二夜,第三天動身走,前進走了二十 幾里,不料後頭來了一羣馬隊來追他們,他們嚇得不得了,以爲可能有不測的事情發生。那知他們被
邀囘到第二個哈薩克集團帳蓬的地方,這個頭目非常客氣,要他們囘來多住一夜,說是你們在那面住 了三夜,在此祇住了二夜,覺得有點失面子,要請你們再住一夜才走。這是他們天眞而樸厚的地方。 南疆公路的測量,就在這種氣氛之下成功的。梁隊長是在天水吿訴我這段故事,並且送了我一張照片 。他告訴我這段故事的時候,是西北公路局寶天鐵路局多少同事們在一道聽見的。這是我生平意想不 到的一段經歷。   不料,我同哈薩克的緣份還沒有完結,我於民國三十六年到印度的時候,忽爾有在印度西北部的 新疆哈薩克人,爲數有五、六百人來請求我救濟。這些人,是當年由祁連山到靑海經西藏而進入印度 的。他們的頭目是亞里斯汗。他們當時以爲一直南下,可以找到更安樂的地方。不料沿途的艱苦,造 成他們重大的死亡。這一股出發的時候,大約有三千人左右,到達印度的不過六、七百人。印度地方 也很窮苦,而且氣候不適宜於習慣於寒帶生活的民族。到現在剩餘的幾百人已經是疲憊殘疾,衰弱不 堪。在抗戰時期,我們的政府曾經救濟過二次,以後我又設法呈報中央給過他們二次救濟,係由當地 印度政府轉發。以後國內大局惡化,我也就再無餘力接濟他們了。現在相隔又是七、八年,不知道他 們現在的情形是怎麼樣子?我祇有心裏面禱祝他們仍然健康的存在。   民國四十五年二月三日。